【好一场秋雾】作者：黎荔
连日秋雨绵绵 ， 扯天连地 ， 处处水雾迷濛 。 那郁积不散的雾 ， 缭绕了古都西安 。 没错 ， 是湿漉漉的雾 ， 不是近年来北中国大面积出现的雾霾 ， 而是纯净又清凉的秋雾 。
青灰、清冷、阴郁、水雾缭绕、细雨霏霏......古老的建筑在秋雨中显得更加坚固颓美 ， 也许这才是西安应该有的味道 。
晨起窗外一片混沌迷茫 ， 世界一直到窗前全裹在依稀流动的灰白雾霭中 。 远山隐去了 ， 笼罩着一团团浓雾 ， 看不清一痕远山原本的模样 。 雾失楼台 ， 只有近旁的景物才看得出端倪 ， 远一点的街景 ， 都掉进灰色的空漠中 。 上午十点 ， 太阳终于爬上了中天 ， 但不过一团惨白的光晕 ， 一个缺少生气的幽灵 ， 能带给苍茫大地的只是虚幻的感觉 。 雾气没有随着太阳而蒸腾 ， 万物仍浸染在秋雾那种幽暝柔漫的苍白中 ， 没有任何可以让眼睛大胆地追寻的线条 。 一切的轮廓 ， 都模糊了 ， 雾化了 ， 只将人的目光引向空濛 。
如果此时走近山间 ， 就更加霜冷雾重 。 如果驱车进入秦岭深处 ， 连日的雨雾深浓 ， 带来了许多地方的山体崩塌 ， 或一地凌乱层叠的落石 。 在山谷的清新的或令人昏睡的风中 ， 在林木的喧哗的或如古墓一般的幽静中 ， 无处不在的水雾将你笼罩 ， 又飞散 ， 一切在梦与非梦之间 ， 这时的你像一片轻盈的叶子 ， 漂流在弥天漫地的纷纷水沫里 。 氤氲雾气间 ， 仿佛一片空无 ， 又含无尽乾坤 。 山下人遥望秦岭 ， 峰峦间雾霭纠缠 ， 如群岛隐没波涛间 。 而沿盘山公路行进的你 ， 一路飞驰云上 ， 穿行雾中 ， 只在此山中 ， 云雾最深处 。
不过 ， 你只是山雾的过客 ， 与纷纷雨滴一起隐入了那一团闲云 。 而那些结庐在高处的终南隐士 ， 当此季节 ， 每天早晨推门 ， 一片雾霭氤氲 ， 非云非雨 ， 盘旋不去 ， 正是一番“若有所想、若无所想”的造化境界 ， 那些据说可以延命长寿的秦岭山果与草药 ， 就在迷离的山雾中等待着他们去攀岩采撷 。
我只是在城中远望终南 ， 被白色的雾气所缠绕 。 在庭院中、在迷雾里 ， 我踽踽独行 ， 等待湿哒哒罩着层雾气的太阳 ， 身边是雾煞煞的草木 ， 满覆青苔的石阶 ， 置身其间 ， 那廊 ， 那阁 ， 那亭 ， 那小径 ， 那长椅 ， 那栏杆 ， 让人不知是真是幻 。 走到深夜的长街：夜 ， 未央 ， 雾浓 ， 独自行 ， 尽处是有人弹筝抚琴 ， 还是楼头有人吹箫 ， 更是惊觉人生如梦 。 绵绵雾起 ， 风声丝丝缕缕 ， 从轻蹙的眉间掠过 。 所有的期待只不过是一盏灯 ， 有人在灯下等你归来 。
水聚成雾 ， 自由飘忽于天地之内 ， 仙踪不定 ， 无形无味亦无所求 。 霜冷雾浓 ， 这时节在户外走一圈 ， 就被这秋意弥漫 ， 密密地打湿了 ， 凉意沁额 。 看雾霭在飘浮、在变形 ， 将那不朽的一切重新命名 ， 将眼前的一切化掉 ， 成为一派混沌 ， 一片天籁 。 就在那一刻 ， 生命所有的秘密都已在徐徐绽放 。 我觉得这一场秋雾 ， 犹如孤独 ， 无论身处喧哗 ， 抑或孑然于世 ， 每个人内心最深处总有一处不愿道出或无法言说的角落 ， 谁都有无法消解的那份孤独 。 孤独如迷雾 ， 就在身旁却无从把握 ， 阳光虽会驱散它 ， 但在某个湿漉漉的清晨 ， 它又会再次浮现 ， 深深击中我们的生命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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